第一章 雨打荒祠 民国二十三年秋汛来得急。
我背着桃木剑跨进清虚观门槛时青布道袍已半浸在雨里。
观后老槐树的枝桠抽得房檐咚咚响师父正就着油灯补八卦褂针脚歪歪扭扭——他近年咳得厉害许是又熬了夜。
又有活计?我把剑靠在香案边水珠顺着剑鞘滴在青砖上。
师父头也不抬:陈家屯的陈员外派人来说祖坟要迁。
我皱眉:迁坟? 说是军阀刘老虎要在当地修炮楼圈了半座山。
师父终于抬头眼里泛着不寻常的光那片坟场是陈家七代祖茔按理说动不得。
可陈员外递了三封帖子说刘老虎的兵已经扛着铁锹上了山。
雨幕里传来铜锣声有人拍门。
小徒弟明心跑去开门进来的是个穿绸衫的中年男人鬓角沾着泥手里攥着个红布包。
道长他冲师父作揖小人是陈家屯的管事求您快跟我走。
昨儿夜里后山炸响我带人去看老坟头裂了道缝渗出......渗出黑血。
师父的手顿了顿把针插回针囊:备马。
陈家屯在三十里外的鹰嘴崖下。
我们赶到的时候山坳里的陈氏祖坟已围满了人。
二十几座青石碑东倒西歪新翻的泥土混着雨水泥泞不堪。
最前头的镇墓兽石虎缺了半只耳朵眼睛处凝着暗红的水渍。
管事的陈九指着我:就是这儿中间那座最大的陈氏昭穆宗 那是一座三丈高的圆顶坟封土上裂开蛛网似的缝隙有黑褐色液体正缓缓往外渗在雨里泛着腥气。
我蹲下身捻了点土凑到鼻端——不是单纯的腐臭带着股铁锈味像久埋地下的铜器锈蚀。
开棺。
师父突然说。
陈九慌了:这......这是祖宗啊! 现在不开等雨水泡透棺板更难收拾。
师父从褡裢里摸出罗盘指针转得飞快最后稳稳指向坟头坎位有异棺中尸气外泄。
四个壮汉抬来铁钎刚撬动第一块棺盖石的一声整座坟突然往下沉了半寸。
人群里响起抽气声有个老太太当场瘫坐在地。
棺盖掀开的刹那我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
首先是气味。
不是预想中的腐坏而是浓烈的檀香味混着极淡的血腥气像寺庙里烧了百年的高香。
然后是尸体——陈家二太爷按族谱该是一百零三岁的人瑞此刻却穿着簇新的缎面寿衣皮肤呈诡异的青灰色双目圆睁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诈尸!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人群轰然溃散。
陈九连滚带爬往山下跑被明心一把拽住:跑什么?尸气还没散! 师父没理会混乱他抄起桃木剑挑开尸衣露出胸口一个暗红的朱砂印。
那是镇魂印专门用来封尸的。
可此刻那印记已经模糊边缘渗出黑血。
师父我凑近看这印子被人破了。
师父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陈家请的阴阳先生呢? 上周暴病死了。
陈九喘着气说是替人迁坟冲了煞...... 话音未落棺材里的尸体动了。
先是指节动了动接着手臂缓缓抬起腕骨发出的脆响。
它的脸慢慢转向我们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
最骇人的是眼睛——本该是浑浊的眼珠此刻却亮得像浸在桐油里的琉璃直勾勾锁着师父。
退后!师父甩出三张黄符符纸在尸身前一尺燃成灰烬。
僵尸猛地坐起腐臭的风卷得人睁不开眼。
它的指甲突然暴涨三寸泛着乌青朝师父当胸抓来! 我掏出铜铃摇响声里僵尸动作一滞。
师父趁机咬破指尖在桃木剑上画了道血符顺势刺进僵尸眉心。
剑入肉体的瞬间黑血喷溅而出带着股焦糊味。
僵尸发出非人的嘶吼重重摔回棺内。
雨越下越大打在伞面上的声音盖过了心跳。
我盯着棺中逐渐冷却的尸体发现它后颈有个暗红的刺青——是朵六瓣梅花。
梅花劫。
师父低声说三十年前湘西出了个梅三娘专炼尸王为己用身上就纹梅花。
陈九缩在我身后:道长这......这可怎么向刘老虎交代? 师父没回答。
他蹲下身用银针挑开僵尸指缝里的泥土。
那土不是坟场的黄土是暗褐色的带着股熟悉的腥气。
这不是本地的土。
他说有人在别处养尸最近才移过来的。
第二章 梅花旧案 回观的路上雨停了。
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得山路一片惨白。
师父始终抱着那具僵尸的断指指尖还沾着黑血。
师父那梅花刺青...... 梅三娘光绪三十年在两湖一带作乱。
师父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她养的尸王能控百尸后来被我师父联合五派道士镇压在衡山鹰嘴崖。
我心头一紧:鹰嘴崖?陈家屯就在鹰嘴崖下! 所以陈家的坟场怕是被当成了藏尸地。
师父踢飞脚边的碎石刘老虎修炮楼占坟场说不定不是巧合。
观里的老榆树下师父煮了壶浓茶。
我们翻出他压箱底的《镇陵手札》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老照片:年轻的师父站在一片废墟前身后是个刻着梅花的石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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