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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不暖月第47章 刘家女命运不如黄狗麻三

暮色像一块被反复浸染的蓝靛布在老农会大院的青砖灰瓦间层层晕开。

檐角的铜铃被山风撞得轻响声线里裹着股说不清的涩味像是谁在暗处抽着粗粝的麻绳每一下都磨得人心头发紧。

那铜铃是光绪年间的物件铃身上刻着的缠枝莲纹早已被岁月磨平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却依旧能在风中发出清亮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百年的沧桑。

邱癫子站在磨盘旁望着刘板筋佝偻的背影那双手曾挥刀剔骨如行云流水的手此刻正提着竹笼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暴起的青筋像老树根般缠在手腕上。

竹笼是用楠竹劈成的篾条编的笼口的边缘被摩挲得光滑发亮能映出淡淡的人影里面的猪肺泛着暗紫色边缘的气管皱巴巴地蜷着像团被人随意丢弃的破布腥气混着潮湿的泥土味在空气里漫开像幅被泼了墨的旧画边角还洇着未干的水渍。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龙王镇集市上的场景。

那时的刘板筋脊背挺直如松蓝布褂子的下摆被风掀起露出腰间系着的宽腰带是用牛皮鞣制的上面别着柄牛角柄菜刀刀鞘是鲨鱼皮做的磨得发亮能照见人影。

有次镇上的屠户王胖子不服气非要跟他比“剔板筋”两人在肉摊前摆开架势围观看热闹的人挤得里三层外三层连卖糖葫芦的老汉都把担子放在一旁踮着脚往里面瞅。

刘板筋左手按住猪腿那猪腿刚从滚烫的开水里捞出来冒着白汽他右手菜刀斜斜切入手腕轻转间刀锋像长了眼睛贴着骨头游走不过三息功夫整副板筋便如银带般脱骨而出连点肉丝都没沾。

王胖子看得眼睛发直手里的剔骨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当场认输把当天卖剩的三斤五花肉都塞给了刘板筋。

那时刘板筋的女儿才八岁梳着两条麻花辫辫梢系着红头绳站在肉摊边啃着糖葫芦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跟现在的胡豆一个模样。

刘板筋把五花肉递过去时女儿用油乎乎的小手拽着他的衣角脆生生地说:“爹我长大了也要跟你学剔骨头比王伯伯剔得还快。

” “刘板筋来割肉呀?”邱癫子的声音在空旷的院里荡开惊飞了墙头上栖息的几只麻雀。

它们扑棱棱掠过磨盘翅膀带起的风掀动了磨沿的谷糠露出下面深浅不一的刻痕——那是祖辈们碾米时木推柄长年累月撞击留下的印记深的地方能塞进半截手指浅的地方只够藏住几粒谷种像无数个日子叠加的年轮一圈圈记录着风霜。

磨盘的正中央有个拳头大的圆孔是当年安装磨轴的地方如今里面积着些雨水倒映着天上的流云像块天然的铜镜。

这话问得多余竹笼里的猪肺正滴答着暗红的血水在青石板上洇出蜿蜒的细流像条无声控诉的血蛇。

血珠坠地的声音在寂静的院里格外清晰“哒、哒”地敲着地面像是在倒计时。

青石板上的纹路被血水浸润后显出些奇异的图案像是幅模糊的地图指引着不知名的方向。

可话一出口邱癫子心里竟猛地咯噔一下那些零碎的线索突然在脑海里拼凑成形:碗豆眼角那颗痣位置跟刘板筋年轻时一模一样都是在左眼角下方半寸处像颗小小的墨点; 胡豆笑时露出的小虎牙尖尖的透着机灵分明是刘家门里代代相传的模样刘板筋的女儿小时候也有这么颗牙啃起玉米来咯吱作响常常把玉米粒溅得满脸都是。

这两个孩子竟是他的外孙。

刘板筋的脚步顿在磨盘边竹笼在手里晃了晃猪肺与竹篾碰撞的闷响里裹着压抑不住的火气:“割个啥哟!别提了一提起来就窝火。

”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着像是有团炭火卡在喉咙烧得他说不出话。

“老子在这儿等了一个多钟头感觉人家手脚麻利点孩子都能生下来了她倒好到现在还没个准信!” 话音陡然拔高像把生锈的刀突然出鞘冲着磨盘上的碗豆喊:“碗豆快点!” 这声催促撞在斑驳的院墙上弹回来时竟带着奇异的回音像是有个看不见的喉咙在暗处模仿尾音拖得长长的在暮色里打着旋。

院墙是用糯米汁混合石灰砌的砖缝里长满了瓦松和马齿苋最上面的几层砖已经有些松动露出里面的夯土像位老人豁开的牙床。

墙根的杂草被风吹得瑟瑟发抖草叶上的露水滚落砸在青石板上与猪肺的血水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最粗的那株狗尾草有半人高穗子沉甸甸地垂着种子却被什么东西啃掉了大半露出光秃秃的杆像根断了的矛直指天空。

磨盘上的碗豆正用草棍拨弄着磨眼里的气球闻言猛地抬头额前的碎发被风掀起露出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孩童的慌乱反倒有种久经世事的沉静像藏着一潭深水连月光都照不透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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