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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爸与宝子第31章 槐树的年轮

老槐树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晃了晃父亲蹲在门槛上吧嗒着旱烟火星子一明一暗。

我攥着不及格的数学卷子鞋尖碾着碎石子听见自己心跳声比蝉鸣还急。

咋没及格?父亲忽然开口烟袋锅敲在门框上惊飞了槐树枝头的麻雀。

我盯着他磨破的鞋底喉咙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应用题...没看懂。

风卷起巷口的尘土卷过他挽起的裤腿露出小腿上青紫色的静脉曲张——那是常年在工地扛水泥留下的印记。

那晚父亲没再说话只是在煤油灯下翻开我的课本。

他粗糙的手指划过泛黄的纸页老花镜滑到鼻尖嘴唇无声嚅动。

我趴在桌上装睡听见他用铅笔在草稿纸上演算的沙沙声混着窗外蟋蟀的唧啾织成张细密的网。

次日清晨父亲推醒我:走跟爹去工地。

八月的日头毒得像火搅拌机的轰鸣震得耳膜发疼。

父亲递给我一顶安全帽指尖沾着未干的水泥浆:看见那些脚手架没?每根钢管怎么搭都得算清楚尺寸。

他撸起袖子露出晒得黝黑的胳膊在砖堆旁蹲下身就说砌这面墙长五米高两米砖的规格是24乘11.5乘5.3你算算是多少块砖? 我蹲在滚烫的沙地上汗水浸透衬衫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父亲坐在旁边抽旱烟烟味混着水泥味钻进鼻子。

当我终于算出答案时他用袖口擦了擦我额角的汗:数学不是天书就藏在过日子里。

远处塔吊缓缓转动将钢筋混凝土吊向湛蓝的天空父亲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株扎根土地的槐树。

那年秋天我捧着满分的数学卷子跑回家老槐树的叶子正簌簌落进院子。

父亲坐在树下编竹筐指尖灵巧地绕过竹篾:别骄傲学问像这竹筐得一根一根编扎实。

他忽然放下竹条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本泛黄的《初中数学题解》这是我当年念初中时攒钱买的本想考高中可惜...他声音渐低粗糙的手掌抚过书脊像抚摸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我这才知道父亲初中毕业就进了工地却在枕边藏着本皱巴巴的数学笔记本工余时间自学代数几何。

那些我嫌枯燥的公式曾是他在脚手架上的月光。

中考前一晚我在台灯下复习父亲推门进来端着盘洗好的葡萄。

他指尖的老茧蹭过玻璃盘发出细微的声响:别太紧张就当是解平时的应用题。

葡萄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绽开我忽然看见他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闪着银光——原来父亲已经这么老了。

收到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那天老槐树正开着淡紫色的花。

父亲戴着老花镜逐字读完通知书忽然转身进了里屋。

当他再出来时手里捧着个红布包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钞票沾着淡淡的汗味:去买身新衣裳别让同学看不起。

我看见他指甲缝里还嵌着未洗去的水泥忽然想起那年在工地他蹲在沙地上教我算砖的模样。

高中住校后每周回家总能在书桌上看见袋炒货——或是脆生生的瓜子或是香酥的花生都是父亲在工余时间炒的。

有次周末返校我提前收拾书包看见父亲正对着镜子拔白头发左手举着放大镜右手哆嗦着钳住一根银丝。

阳光穿过纱窗在他佝偻的背上织出片斑驳的网我忽然喉头一紧转身假装去厨房喝水。

高三那年冬天我在晚自习时突然发烧。

凌晨两点父亲裹着一身寒气冲进宿舍棉袄上还沾着雪花。

他把我背到医院挂号、缴费、取药在走廊里来回奔波。

我靠在他怀里听见他急促的喘息声像台老旧的风箱。

输液时他用粗糙的手掌焐着我冰凉的手背轻声说:好些没?爹小时候发烧你奶奶就用温水给我擦身子...灯光下他眼角的皱纹深如沟壑我忽然发现这个曾以为无所不能的男人原来也会老。

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个夏天老槐树被台风刮断了一枝桠。

父亲站在树下望着断枝上新生的嫩芽说:树老了总有些枝桠要断但新叶还会冒出来。

他执意要送我去千里之外的大学在火车站他踮脚替我整理行李箱的拉链忽然说:在学校别省着想吃啥就买爹还能干...话未说完喉结滚动别过脸去。

如今我在异乡工作每次视频时父亲总说家里一切都好却在镜头里露出新添的白发。

去年秋天回家看见他坐在槐树下捧着本翻烂的《老年大学数学教材》老花镜滑到鼻尖嘴里念念有词。

夕阳把他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与老槐树的年轮叠在一起像幅褪色的旧画。

前些日子打电话父亲说他最近在学函数:人老了脑子不好使但多转转总比生锈强。

我忽然想起那年在工地那个蹲在沙地上教我算砖的男人原来有些东西从未改变——就像老槐树的根系深深扎进岁月的土壤在年轮里藏着永不干涸的春天。

窗外的风掠过城市的高楼我忽然想念故乡的老槐树想念那个在槐树下教我用生活解数学题的父亲。

原来最深的爱从来不是言语而是他用一生为我写下的无声的方程式——就像砖与砖之间的水泥看似平凡却撑起了整面墙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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